这些日子以来,苏离川百思不得其解,到底是从何时开始,到底是哪一步错了?
他似深陷漩涡,如何都走不出来。
柳月影明白他的话中意,她垂下羽睫,纤纤玉手随意的拨弄着茶盏盖子,轻轻的“咔哒”声清脆悦耳。
“你没做错什么,也并非十恶不赦,说起来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,可两人之间,从无小事。”
苏离川是曾经昏聩过,糊涂过,可到底不是真的蠢。
她只一言,他便懂了。
曾经的他以为,无论他什么时候回头,她总会在他身边。
过往多少不起眼的“小事”,他都要她为了母亲,为了旁人,为了府中安稳,为了家中和睦,退让,忍下。
殊不知“忍”字头上一把利刃,刀刀砍在心头。
终于,她不忍了。
柳月影看向苏离川,轻声道:“人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糟蹋以后,才会开始感慨人生若只如初见,希望你明白,覆水难收,别再回头。”
苏离川的眼眶彻底红了,禁不住鼻尖泛酸,泪意上涌。
一句“覆水难收”,他方知他曾经在无意中伤了她多少刀。
“无论如何,我依然珍视我们青梅竹马的情意,希望你万事遂心,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,一味的沉溺留恋便会错过现在拥有的。离川,你饱读圣贤书,不该辜负了自己曾经付出的努力,不为任何人,只为你自己。”
柳月影很少直呼苏离川的名字,方过及笄之年便嫁与他,“夫君”二字,她唤了他六年。
她没有唤“苏公子”,而是真心实意的叫他一声,望他不要再如此颓废消极。
苏离川红着眼眶,透过迷蒙的水雾看向对面秀丽端方的女子。
她依旧那般明艳大方,就像小时候一般,好似从内到外都沐浴在阳光中,坦坦荡荡,光明磊落。
他希望她哭闹,怨恨他、诅咒他、谩骂他都无妨,那证明他在她心中还是重要的,即便是只有恨。
可如今,他懂了,她不恨,有爱才会有恨,不是吗?
她……是真的不爱他了。
心悦他时,她怀着一颗如赤金一般的心,全心全意的为他。
可当真放下时,她从不拖泥带水,干脆利落的转身,只留下一阵决绝的风。
柳月影不喜欢世人总愿在自己真心错付后,感慨一句“当初瞎了眼”,否认的皆是自己的情窦初开,青春年少。
他们十余年两小无猜的情意不是假的,曾经两人彼此眼中的爱意是真,想要携手一生的心也是真。
走到如今这一步,只能叹一句“兰因絮果,现业维深”吧!
恰如许文悠所说,人生是场赌局,女子的婚姻更是一场豪赌,只不过这一局,她押错了筹码,输了而已。
可若没有这场“错付”,她会是如今的她吗?
也许她还是曾经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,和如今相比,无法言说到底怎样的她更好,但不可否认是人生成长的经历。
不能因结果不尽如人意,便否认“初见”。
她不曾后悔过自己与苏离川的相识、相知、相恋、相许的数年。
只是人生路太长,他们相伴多年,终是在某个岔路口,选择了不同的方向,无缘携手一生。
失望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地动,是波澜不惊,是日积月累。
是曾经的风雨同舟到渐行渐远,销声匿迹。
是深沉而炙热的爱意在一日日他以为的“微不足道”的小事中,被失望消磨、掩埋,最终化为灰烬,燃尽了两情相悦。
苏离川红着眼看了她良久,终露出一抹笑意,哽咽道:“你放心,我会照顾好星儿的。”
柳月影淡然一笑,点头道:“多谢。”
说罢,她翩然起身,只带起一丝若有似无的香风,便飘然离开了。
***
走到金玉楼门口,便见一男子端坐骏马之上,阳光下那格外深邃立体的五官更显凌厉桀骜。
此刻那张俊颜上写满了——“我不爽”!
身后还跟着两个吊儿郎当的少年,皆是满面的幸灾乐祸。
柳月影讪然一笑,上前问道:“你怎么来了?”
洛景修斜睨着马旁的女子,她仰着头看向他,眉眼间皆是温柔的笑意。
“你不是出来采买的吗?怎么买到金玉楼来了?”说着,洛景修的眼神幽怨的瞥了眼金玉楼二楼的雅阁窗户。
听听这哀怨的语气,是喝了几坛子老醋?
柳月影笑眯了眼,主动解释道:“偶然碰到,有些话总是要说开的,说开了,就放下了。”
洛景修压低身子,一只胳膊压在大腿上,眯了眯眼眸,口气威胁道:“这么说……不说开了,咱们柳当家就放不下了?”
啧!这人怎么抓人语病呢?!
柳月影蹙了蹙眉心,呃……该如何说呢?
可她还没来得及想明白,洛景修已经眼疾手快,一把环上她的腰肢,一用力将她捞到了马背上。
柳月影惊呼一声,便被男子拢入了怀中。
后背贴上壮硕温热的胸膛,说不出的安心踏实。
她抓着他的衣袖,微微侧头问道:“你生气了吗?”
洛景修挑高眉梢,调侃道:“你借给我俩胆子?”
柳月影“噗嗤”一声笑了出来。
洛景修再不废话,打马扬鞭,一骑绝尘。
身后的少年们带上春禾和夏蝉,一路呼哨着向城门外疾驰。
一行人是说不出的肆意潇洒,快意恩仇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