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不解代表了绝大多数人的看法,不说外人,单就律所内部就众说纷纭,好听的是说唐律师太爱护自己的名声,小小年纪表面上做公益,实则拿公益当幌子来提高自己的胜诉率。难听点的就直接上升到人性人格,说她草菅人命,巴结恶霸,纵容犯罪。
人人都说她飘了,有财阀撑腰了
唐知夏不动声色,毫不在乎,平静以对,我行我素。
在一众人的反对和诘责声中,她对男方动之以情晓之以法,为杏草争取到了最大程度的经济赔偿。
因为在唐知夏看来,那才是小姑娘能继续生活下去的力量和保障。
唐知夏是想帮助女孩严惩罪犯,可是她更想女孩能够活下去。
唐知夏联系了地方福利院,收容了杏草和她年迈的外婆,将那笔经济赔偿存在了女孩的名下,带她去产检,并联系了县政府,希望她能在顺利生产后,有机会能再重返课堂。
一切在朝好的方向发展,然而,一个月后的某一天,唐知夏突然接到福利院电话,杏草肚子里的孩子停止了生长。
这个幼小的生命大概是感知了外面世界的险恶和艰难,他选择回去,选择离开。
这样也好,唐知夏安慰自己,不管是对杏草来说还是对这个未出世的幼小生命来讲,都是最好的安排。
傍晚,霞光满天,唐知夏在自己的办公室沉默着坐了许久。
......
A市,济慈寺的烟火鼎盛,每月初一十五烧香礼拜吃斋饭静心 。
上了年纪的人更虔诚,会去寺里拜拜,供点香火钱,求菩萨保佑,求个心安。
蒋其森今天是陪母亲杨慧来的,杨慧是寺里的常客,生意人更讲究佛缘,平常杨慧都是自己来,但今天,因为蒋言景带着秦臻臻也回了蒋宅,蒋其森眼不见心净,便陪着母亲出来一趟,在寺里吃顿斋饭住一晚再走。
在寺外山脚下的停车场下了车,陪母亲慢慢溜达着往寺里走。杨慧突然指着一旁的一辆奔驰车说了声:“阿森,你看,这辆车的车牌是你的生日号码,好巧啊。”
蒋其森循声望去,可不巧吗?正是他半送半卖给光华律所的那辆。
蒋其森瞅着不远处黄昏中的济慈寺,心想,这么晚了,难道唐知夏也在?
心里存了心思,蒋其森有些坐立不安,上完香,添了香火钱,母亲去找大师参禅,蒋其森借口斋饭吃的有些多,需要消化,沿着寺庙慢慢溜达着散步。
寺里的香客都归家了,颇有些万赖俱寂的感觉,
庭院深深,人迹全无,雪夜的济慈寺有些清冷,檀香袅袅,木鱼声声,院落重叠明灭,枝芽疏影错落。
鞋底踩在新落的雪面上,发出肃然的动静,几不可闻,让人心静。
沿着正殿和几个侧殿转了几圈,蒋其森没有看到那个想偶遇的人。
应该是错过了。蒋其森想,有些失落,有些自嘲,笑自己年过三十,倒生出些少年心气来了。
一个小和尚正站在一个偏殿几米外,持一把扫帚,低头看落雪。
蒋其森走过去,他是寺院最大的香客之人。整座寺的金身得以重塑,得益于他的慷慨大气,院里的师傅们都认识他。
小和尚见他走过来,先是弯弯唇角无声笑笑打个招呼,不等蒋其森开口,便又伸指在自己唇前示意他保持安静。然后悄悄指指面前的殿宇,提醒他,殿里有人正在祝祷。
蒋其森个子高,看得远,顺着殿宇未关紧的窗棱,他看到殿内零星燃着摇曳烛火,菩萨面容安详,眉眼微睁,慈祥地俯视众生.面前的莆团上,正伏跪着一个瘦削、虔诚的身影。
不知是错觉,还是因为烛火在摇曳,那身影在不可抑制的颤抖。
是因为冷吗?蒋其森心里一紧。她穿得太单薄了,不听话,刚刚生过病,才好了没几天。又在雪夜里挨冻。真让人生气。
蒋其森转念又自嘲的想,自己算什么?以什么立场生气呢?
视线里的唐知夏终于慢慢坐直了身子,仰起脸,痴痴地看着面前的菩萨。
他的视力太好了,隔着这段距离,仍能清晰的看到她脸上满是泪痕,凄婉悲凉。
蒋其森的心象是被人用力狠狠的攥紧了一样,一瞬间,有些发疼,发涩。
是什么样的事情,让她这么难过呢?不是伤心,不是痛苦,她的神情,是无法挽回、无可补救的痛彻心菲。
蒋其森茫然无声的从窗口退了回来,与小和尚对视一眼,小和尚显然司空见惯了,用气音对蒋其森说:“这个女施主常来我们这里,每次都会在菩萨前面跪很久,师傅每次都让我站在这里陪陪她,等她情绪稳定,我再离开。”
哦,蒋其森点点头,转身离开,他不应该也不能去打扰她。
夜更深了,雪越下越大了,扑漱漱的,积了厚厚的一层,寺里越来越冷了。小和尚搓着手取暖,边想着等天亮了,可在寺门口堆个大大的雪人了,殿门就吱呀吱呀的开了。
唐知夏缓慢的从里面走出来,看到小和尚,浅浅的笑了笑。她知道每次来他都在殿外陪着她,佛祖慈悲,她可以在菩萨面前跪一整夜以祈求得到片刻的宽恕和宁静,但没道理让小和尚陪着自己在雪夜里受冻。
小和尚原地蹦了蹦,跑过来,说:“女施主,您还是住以前常住的那间禅房吧,都收拾好了。”
“有劳了。”唐知夏点头道谢,看小和尚欢快的在雪地上跑远了。
万籁俱静,能听得到雪落的声音。
她慢慢的朝禅房走,
来过太多次了,即使闭着眼也能走回去,天黑沉沉的,地面白茫茫的,四周是死一样的静,
雪落得松软,唐知夏一步一留痕,在石板路上踏出自己的痕迹,踩碎了这片雪白。
寺庙建在山上,山很高,道两旁是枯黄的松柏,高大挺拔。黑夜里也有些阴森可怖。象是地狱里来的黑白无常。
唐知夏不怕,她自己一身的罪孽,赎不完,佛祖是不会收她的。
她熟悉这种黑,象是永远走不出去的迷瘴,也不怕这黑。
她突然很想知道,那个雪夜里,雪也很大,天很冷,也很黑,
摩天大楼的楼顶,那一跃而下的人,到底怕不怕呢?应该是不怕的吧,因为那个人解脱了,
最终困在这个局里的,只有自己。
唐知夏往前走了一步、两步。。。
山高,崖陡,下面深不见底。她越走越近,象是被这黑暗蛊惑一般,朝着那黑暗,崖壁陡峭,如果踩上去。。。
“唐知夏!”